得到是唯一的解药

“明天来邢台吧!师父开讲大乘上士道。”

我以为师父的短信发错了对象。

不知道师父是不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我的最近。我想不是,只是碰巧罢了。于是我连犹豫也没有,周末的加班也放弃了。第二天,我上了火车。

表情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陌生的脸,周围的热闹依然没能让我什么都不想,想的还是那些不变的内容,毫无新意。过了一站,整节车厢的人下去一半,我找了个空位。习惯了坐靠窗的位子,公交车、火车、飞机、教室、办公室,可以看到玻璃外广阔的风景,心也变得更宽。虽然有时候并不会望着窗外,坐好就闭上了眼睛。

光秃的树,冷冰的电线杆,强壮的大楼,铁路两边残破的墙,支离破碎的广告,远处的村庄,行走的路人,离自己越近,消失在视线里的速度越快。我冷冷地望着这冷冷的世界,诚实地希望时间能像这列车一样,跑得快些,再快些。那很多人的伤痛也会消失得快些,心口上的肉会生长得快些。

我知道有个人想着能永远年轻。反正用不着我陪,跟我没了关系,那么,让我快速老去吧,在这样好的阳光里。

邢台,我默念着这个名字。有一瞬间,我想,但愿这次去了回来,能获得一场幸运的重生。然后又笑了,傻啊,从没遇上好运降临,信心都没了,幻想还那么多。

生活,就是那些好的但愿,基本都不会发生,而不好的担心,差不多都应验。

我在排队买回程票的时候,师父在身后碰了碰我。我转头看到他的脸,过去的记忆跟随着一并冒出来。每一段记忆都有一个密码,只要时间、地点、人物组合正确,无论搁置了多久,记忆中的片段都将在假性遗忘中重新变得清晰可辨。过去的只是时间,你依然逃不出想起了就微笑或悲伤的感触。那些感触只要没多么严重就好。

一路上有说有笑,等我进了屋,师父说你没以前那么爱笑了。我说是啊,以前看我傻笑你还问我笑什么,说我怎么那么爱笑。

风吹着人很冷,心是冰的。师父说,在杭州的好多事他都忘记了。

我原以为这次来,待的时间很短,但起码能和师父单独相处,多聊聊。可惜这个看起来简单的愿望也没实现,他有很多事要忙,还要讲学,屋子里还有别人,这总叫我有点不自在。

下午,静坐在师父对面,没有预兆地流泪。忍住了没出声,眼泪却直直没止住。屋子里剩下我哧溜哧溜吸鼻涕的声音和滴答滴答的钟声。

师父递过来纸巾,什么也没问。肯定是他觉得我那么聪明,不必问。

我什么都想说,就是起不了头。前段时间栽了个大跟头,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。我该从哪儿开始说呢?我有讲故事的能力,包括自己的故事,可我不想去重复。把我和别人的故事讲给师父听,我自己会觉得有点奇怪。

不断打结的毛线团,剪断成无数的小段虽然也能勉强将它们理顺,却也同样将生活弄得支离破碎。所有的小段可以重新连成一条长长的线,但每打一个结就多了一个疤。我有足够的耐心让线不必剪断就能理顺,可是我怕耗不起那么多时间,一不小心就赔上下半生,得不偿失。本该把理顺的工夫拿去爱别人,但不理顺就不会有再爱的能力。想必师父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,只有劝我扔掉缠绕在心上的线,抛弃所有对感情的执念。可我还傻逼地幻想拿那些线编织一个渴望、圆满而温暖的未来,结果大概只能感动自己。

所以直到我踏上回去的火车,我也没说。我想谁也帮不了什么。

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,时间能抚平所有的伤痛,我们什么都不必需要,除了强大的时间。现在,我有点烦了,大家都说的话已经不像是安慰,而是敷衍、嘲笑,或是没话找话。我不会再对别人说那些“要时间”的话。纵使我们都知道需要什么,却不可能把自己的时间分一些给别人。时间是一双残酷的推手,推搡着你往前走,不要说倒退,就算停下来也是不可能。时间长了,人的确不在原地了,而那些遗憾,也是弥补不了了。

我曾幻想过师父不是出家人的情况。4年后,师父跟我讲他对感情的看法,我内心很多不确定的4年前那些“如果”,一个个有了再清晰不过的答案。那年如果我跟了他走,后来的他、后来的关系,未必还是我当初想的。师父的感情观,我不想反驳与争辩,我没打算说服他,就像他并不能说服我。我们就只是聊聊天。他能对安静的我说那么多,已经能让我大半个人都暂时平静下来。

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,我跟师父说,现在的问题就已经够我头疼好久了。不知道还需要多久,我才可以比现在开心一点。

倘若4年前的一些疑问等到今时今日才能尘埃落定,那现在的困扰是否还要等上另外一个4年?这样对自己好吗?

来之前我想不如跟师父出家,做他身边的一个小跟班。来了后发现这样的想法还是太简单,所以也没有认真。师父的世界很大,有很多人,我不认识。我的世界很小,我亦不觉得憋闷,只要想要的还在身边。我们就像吹出来就各自飘散开的肥皂泡。

就像谈恋爱一样,我渴望把对方当一个足够特别的世界,足够特别,如果不能被相似地对待,怕是很难长久维持下去。

晚上,我做了个梦,梦见有一双手摸上了我的脸。记不得是一个人还是仅仅只有一双浮在半空的手,它像熨斗一样抚平了我紧皱的眉头。一直没有停,然后我的眉间皮破了,流出血来。梦结束了很久后,我才醒来,在空荡荡的宾馆里。

我只想踏踏实实活在那个人的生活中。我想象的关系,是可以做他身边的那个书童。我有个女性朋友跟我的想法如出一辙,不知道该说我太少女,还是她太爷们儿。

告别的时候,我没有跟师父说再见,我只是朝着他挥挥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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棒棒

你们需要快乐地生活,而我不。

6 thoughts on “得到是唯一的解药”

  1. 最近我经常会想起那两句:少年不识愁滋味,爱上层楼,为赋新词强;如今识尽愁滋味,欲说还休,却道天凉好个秋

  2. 每次当我遇到大挫折的时候,总以为自己过不去了。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,又过去了。

  3. 真是个伤感的冬天。解药啊,大概也是靠缘分才能得到的吧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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